半依筝

结发与君知【傲笑红尘X休琴忘谱逍遥游】14

14

隔天下午，逍遥游还在昏睡，傲笑红尘便喊他醒盹，抱他到椅子上洗脸梳头。

逍遥游勉强睁开眼睛，从镜中看着傲笑红尘那一双执剑弄筝的手轻柔的捋着他的发丝，灵巧又熟练。他静静看了一会，轻声自语：“梳头正美睡相催，理尽霜丝梦恰回……”

“说好要出门的，可不能再睡咯。”

傲笑红尘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可镜中的他却露了笑，似乎对这荤诗十分受用。

逍遥游仰起头，想看看刚才那个戏谑的笑容是不是真的出现在傲笑红尘脸上。傲笑红尘就势弯下腰，在他唇畔吻了吻。

他又有些恍惚，觉得两人已经过了一辈子，每日都如此梳妆温存，只是自己还停留在为琴闹气的时候。

逍遥游又穿上了那件绣着墨竹的灰蓝色鹤氅，只是去掉了多余的配饰，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朴素一些。

转头见傲笑红尘已经准备齐整，正在束冠，逍遥游便过去帮他整理鬓发，将两边垂下的流苏理顺，他没有去看傲笑红尘望向自己那温柔如水的眼神，怕自己会再度沉溺进去，失去自我，活成一个依附于人的桑寄生。

逍遥游以为傲笑红尘会像在道域时那样，抱着他刷的一下御剑飞到山下去，结果是要乘竹筏顺浊江而下。

他想起曾经讨论过水流相通，或许会成为彼此再见的契机，便问道：“它的尽头在哪里呢？”

“尚未有记载，或许真的会流经道域也说不定。”

傲笑红尘看着逍遥游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握了他的手，“怎么，还没看到集市，便开始想家了？”

逍遥游摇摇头，傲笑红尘便催动真气，使得整个木筏开始加速，一时风驰电掣。逍遥游只觉得心情激荡，竭力保持着平衡，来不及分神再想其他。

江岸两边的村落逐渐多了起来，最终在一个繁华的小镇停下了。

时近黄昏，小镇中过节的年轻男女很多，张灯结彩非常热闹，而这身着朴素的两人倒成了这盛景中的一抹清流。

他们准备先去裁缝铺订衣服，傲笑红尘紧握着逍遥游的手，生怕会被人群冲散。

一路过去，不时有年轻女子凑上前送巧果。傲笑红尘谢绝了几次，一个胆大的女孩告诉他们，此处民风开放，若是没有意中人的单身女子，也可给陌生男子送巧讨吉，并不需回礼，但不可拒绝，他这才收了。

谁料先例一开，各种巧果越收越多，傲笑红尘本就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又背负长剑，一身白衣，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看着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也脸上红红的递给傲笑红尘一个酥饼，逍遥游不禁叹了一声：“唉，罪过啊。”

几个装扮俏丽的少妇也凑上前，嬉笑着递给逍遥游一包点心，逍遥游不接：“这不合适吧？”

“我们这里，妇人也可以送巧给陌生男子，讨个夫妻和顺的吉，请不要拒绝哦。”

少妇们嘻嘻哈哈，双手合十祈求状，“你可以拿回家给尊夫人，她一定很开心的。”

“那我便信了。若是你们的丈夫来找我讨要这巧果，我也不怕，我可是有夫人保驾的。”

逍遥游举了举傲笑红尘与他相握的那只手，笑眯眯的说着，引来一片莺莺燕燕的笑声。

傲笑红尘听见了，也没计较，见逍遥游难得有精神说笑，觉得非常宽慰，不禁展颜。

这两人虽无交流，彼此恩爱甜蜜却写了满脸，周围女子们红了脸颊，丢过巧果跑开了。

“明明你一头白发，她们却觉得我是有家室的……莫非我看起来真的年岁很大？真是不公平。”

逍遥游耿耿于怀。

“或许是因你气质稳重，温文尔雅。”

“是吗？”

逍遥游踮起脚，对着傲笑红尘的耳朵轻声说：“面不改色讲荤诗的那种稳重吗？”

傲笑红尘一时脸颊滚烫，转头在他凑近的唇上快速啜了一口，没等逍遥游反应过来，便低头拉着他快速的溜走了。

定好了秋冬的衣物，天已擦黑。两人在街边小摊点了些吃的，傲笑红尘说有事离开一下，将银子留给逍遥游，告诉他可以在附近逛逛买些喜欢的东西，只是别走远了。

逍遥游也没在意，便欣然允诺。

不远处就有个学堂，小孩子们蹦蹦跳跳的放学回家，有几个也来小摊上凑钱买点心吃。逍遥游看他们小的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二三，想起道域里那群孩子，便慈爱的招呼他们，请他们吃点心。

他自称是初来镇上的教书先生，向孩子们打听这里的情况。孩子们收了“贿赂”，知无不言。

这镇子虽小，却四通八达，什么都有。听说还有书肆和琴行，逍遥游坐不住了。

他先跑去书肆捡了几本闲书，其中有本《霹雳剑客列传》，里面还写有傲笑红尘，难不成是他所认识的那个？

老板见他有兴趣，便搬出来一摞傲笑红尘相关的书给他。

逍遥游对情史八卦之类嗤之以鼻，只买了几本还算写得正经的，虽然也不能免俗有些感情戏码。

出了书肆，逍遥游向琴行方向溜达。                                                                                      

一想到了解苦境竟是从爱侣的八卦开始，逍遥游就不禁好笑，心情都好了很多。

路过一个酒馆时，却见傲笑红尘与一个红衣女子对坐说着什么，那女子还算漂亮，眉眼之间难掩英气，拿了个酒坛让酒，眼神中流露出的，不知是欣赏还是爱意。

破案了，原来是应酬在这里了吗？

逍遥游心里有点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傲笑红尘和女子喝酒，就是觉得被小看了，是怕被误会或是怕吃醋才不和他直说吧。

你我到底谁爱吃醋啊！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他也不想与用酒坛子喝酒的泼辣女子讲话，索性成全傲笑红尘这份“好意”，大不了碰面后再去问他，看看这讨厌被骗的人会不会撒谎。

琴行不大，老板很热情，看逍遥游气质不凡，立刻将店里的贵琴好琴全呈了上来。

然而这些琴逍遥游很难入眼，勉强选了个和不世并一样的正合式，抚了一曲念奴娇以抒怀郁结。

“唉……”他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堂堂七雅之一的休琴忘谱，竟然沦落到弹这种质量的琴，越发有龙游浅滩的悲凉，不禁用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先生您怎么哭了？”老板关心到。

“想我那死去的夫人了。”他想着不世并，还有那块的琴额，便随口答。

“吾当是谁的琴艺如此高超，原来是你呀。”

忽然，门口一个声音响起，带了些笑意，“逍遥游。”

逍遥游一惊，回头去看，见一个白发白衣的道者站在店门口，背负一柄长剑，手执拂尘，一双浓眉绒绒雪白，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拱手施礼：“莫非……仙长是剑子仙迹？”

毕竟，逍遥游在苦境只知道这几个人。

剑子颔首还礼，笑问：“傲笑红尘可知你续弦之事呀？”

逍遥游不禁尴尬：“只是和店家随意玩笑而已。”

剑子细细端详他：“你看起来气色很不好，莫不是还被伤病所困？怎么傲笑红尘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有他的应酬，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拖累。”

“这才几天，便开始闹别扭了？”

剑子仙迹与他玩笑，逍遥游却垂下眼帘，岔开话题：“我还未谢仙长的救命之恩。”

“客气。”

正说着，傲笑红尘进到店里，径直过去拉了逍遥游的手，关切问到：“吾听到你琴音散漫，是否累了？有哪里不适吗？”

“看来吾之前担心你是多余了，以琴通信的效果如此立竿见影。”剑子笑道。

“咦，剑子怎么也在？”

“吾本想去蒿棘居找你，路过这想蹭个过节的热闹，可惜来晚了，也没蹭上。”

剑子十分遗憾的摊手，逍遥游便将自己收到的一袋子点心给了他。剑子假意推脱了一下，还是收了，笑眯眯的对傲笑红尘说：“看来，人情世故这边有人能替你打理咯。”

今天该买的东西也买了，该办的事情也办了，三人一同乘竹筏回蒿棘居。

路上，傲笑红尘问：“剑子找吾有何事吗？”

“当然咯，就是……就是你的那件大事呀。”

逍遥游见两人打哑谜，不满道：“不方便当我面说，便等到了蒿棘居再说，这小小竹筏我也没地方可回避。”

“无妨，剑子你直说便好。”然而傲笑红尘也没明白。

“就是秦假仙替你在公开亭发布的那件事，江湖各方势力都知道了。”

“吾没有在公开亭发什么……啊，啊呀！”

他忽然明白过来，一张脸瞬间惨白。

逍遥游还没见过傲笑红尘如此神色，慌乱尴尬气急败坏糅杂在一起。

“这，发生何事了？”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蒿棘居了，却见屋外挤满了人，各式各样，有的仙风道骨，有的奇形怪状，而且吵吵嚷嚷，似乎气氛很是焦灼。

傲笑红尘的脸色由白转红，像个被烫熟的虾子。

他让逍遥游坐在竹筏上不要动，拜托剑子照顾一下，自己则匆忙上岸去了。

剑子仙迹哑然失笑：“傲笑红尘也有今天啊！”

“发生何事了？”

逍遥游转而求问剑子。

见他着实担心，剑子便说：“原本是个惊喜，如今已经露馅了，吾也不算是给傲笑红尘拆台。”

原来傲笑红尘想为逍遥游借一张琴。

两天前他离开蒿棘居，恰好遇到秦假仙，便请他帮忙打听下武林中哪位收藏有好琴，方便借他一段时间，至多一年便可奉还。

见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笑红尘对他有所求，秦假仙自然责无旁贷，顺便问问借琴做什么，总不是他自己用吧。

傲笑红尘坦然回答是为自己的相知之人所借。

秦假仙心领神会，事后和小弟们讨论，傲笑红尘一把年岁竟然遇见真爱老树开花实属不易，也偷偷吐槽不会又是有所图谋骗得他团团转吧？结合之前的种种经验，这人一定是绝世美人，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那种，擅长蛊惑人心。不然能让傲笑红尘这样一个骄傲之人为她拉下脸来借琴嘛？

而且，傲笑红尘答得那么直接，八成是以借琴为由将两人婚事昭告天下。

最终，这几个大聪明想了一个快捷省力的好办法，直接公开亭发告示写上傲笑红尘向武林各界求借绝世好琴只为博佳人一笑。仅仅一天时间，江湖震动，各方势力无论是与傲笑红尘有交情的，还是想趁机拉近关系的，都拿出压箱底的好琴赶到蒿棘居，当然不乏有想看这位能拿捏傲笑红尘的绝代佳人是何风采的好事之人。

结果就有冤家对头齐聚一堂，难免言语摩擦，逐渐升级成武力对决。

傲笑红尘原本只想低调的借张琴，谁料搞得天下皆知，如今好心好意成了个笑话，一时半会更不敢把逍遥游介绍出来，怕会有人心生叵测。

听剑子讲完，逍遥游哭笑不得，远远看着傲笑红尘跟那一大帮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背影都透着狼狈，又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不由叹了口气。

“何必呢……”他想起那块破碎的琴额，若那时傲笑红尘对这份感情多一点点留恋，也不至于造成如此麻烦的状况。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