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依筝

黑夜拥着守序沉眠,日光舔舐混乱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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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莘 (双黄,渤磊,菠萝,民国) 四十五 指连心

四十五 指连心

 

李卫成竭力将身体弯下去,弯成一座小小天穹,似乎这样就能把他的祁老师整个庇护起来,不会再受到这魔鬼横行的世界一点伤害。

他依然用一只手挡住祁瑞宣的眼睛,他不想让祁瑞宣看到此刻的自己,无论是花枝招展的和服,还是他流淌不尽的泪。

我太傻了,就这样傻乎乎的也被关在牢房里了……

要是他们不放我们,这棺材般的牢笼,就真成了我们的葬身之地。

我又能去找谁求助呢!

祁瑞宣半蜷着身体,睡得很沉,偶尔能感觉到睫毛轻柔的扫过掌心,痒痒的。像蝴蝶的翅膀轻颤,又像猫儿抖动的耳朵尖,或春风抚弄花瓣,或者一切……温柔又美好的东西,呵护着少年惶恐不安的心。

李卫成又伏得低了一些,用唇碰触着祁瑞宣的脸颊,随后又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这孤寂的黑暗中,似乎只有用身体最柔软也是最敏感的区域,才能探测出对方此刻的状态,只有这样的拥抱与亲昵,才能多积蓄一点勇气。

少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再动了,他们如同静止的一方小小天地,就是凝固于此刻的火焰,是星之泪,是月之华。

只有思绪还在涌动着,像冰封下的滚滚波浪,静谧夜晚飞翔的萤火虫,如同珍珠与钻石的碎粒,沉浸在记忆的金河里,一直流淌到很远很远。

从这与祁瑞宣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直飞到那个同样可怕的牢房,金色暗淡下去,蒙上了阴谋的纱幕。

那时候的祁老师,也是这样抱着我,也是这样挡着我的视线……

他那时候,不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他也会害怕,也感到如此无助吗?

也会哭吗?

会的吧……我明明,听到了……

李卫成累了,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得救……

那个他已经决定遗忘的人,不可遏制的出现在脑海中。

他梳理整齐的头发,他狭长的眼睛,他多情的泪痣,他那笑起来歪歪的小胡子,还有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

“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找我了……我们不能见面。”

“我们不能见面……”

少年低声重复着,又一滴泪滚落下来,在手背上跌碎,划出湿痕,一直到祁瑞宣的面颊上停住,再度汇成一颗颤动的水珠。

“那么……至少你还会关注着他吧……快来救他啊!你不会,连他都不顾了吧……”

 

“,,……”

办公室里陈旧的大座钟发出报时声。

沈西林的眼睛并没离开手上的信纸,心里却在计算着时间。

还有三十个小时……

三十个小时之后,他就要去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了。

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明天晚上九点,日本情报部头目武田弘一将离开北平,回到日本。

最后的任务是,刺杀武田弘一。

无论是名誉校长还是投机商人,是亲日分子或是特务主任,都不重要了,撕开所有伪装,他是共产主义深埋在敌人当中太久的刃,此刻终于要出鞘见血。

他的使命便是折断在敌人的胸口。

他是胜利的奠基石,也是个人的墓碑。

沈西林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去亮出锋芒的那天。

然而当接到命令的那刻,如同悬了太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轰然落下,他竟然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望。

明明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眺望向那错落有致的铅灰色屋顶,仿佛欣赏着一副古老的素描画卷。

一群鸽子在窗前掠过,带着响亮的哨音,瞬间便化作远方的回声。

这么美的城市……

他的眼中映着鸽子欢快的身影,在北平连绵的房屋顶上跳跃着,如同太多美好的,或是苦涩回忆,交错闪现。

 

要是跟心爱的人一起生活在这里,多好啊……

 

此刻,沈西林做着最后的安排,手里的信纸皱皱的,却被他珍宝般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用目光将纸上那娟秀工整的字迹刻印到眼底,凝聚成写信人的模样,永远铸在心里。

良久,他闭上眼睛,沉浸在油墨的暗香里,把信纸放到唇边,仿佛这样就能吻一吻写信人。

而后,他才下定决心般,将信纸点燃。

信纸很快便被火焰吞噬,热浪卷起灰烬,如同思念的蝶,久久缭绕。

他望着纸灰渐渐散去,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

这次任务过后……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活下来。

瑞宣还会恨我吧……无所谓了,反正我……大概再没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若是恨我,能一直记着我,也好……

总好过忘记我。

若我的死讯,有机会被他从报纸上看到,大概……大概他会明白我之前的苦心吧?会后悔对我那么绝情吧?

也好啊……

沈西林的笑容扩大了,满带着恶作剧得逞时难以遏制的得意,泪却蒙住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瑞宣,我总是想自私一些,只要他记得我……是爱,是恨,都好……

他知道我爱他,就够了……

沈西林用手绢揩了揩眼角的泪,平静良久才继续整理。

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东西呢?

他四下望去,最终停留在办公桌上。

办公桌上放着一副相框,里面是沈西林与李卫成的合影,两人穿着白色的西装,胸前别着的玫瑰花,都笑意盎然的望向镜头。尽管只是黑白照片,然而却仿佛能看到他们脸上透出幸福的红晕,染的整个画面都喜庆起来,就像一张新婚喜照。

沈西林把它拿起来,拆开相框,里面还藏着另一张照片。

依然是他们的合照,同一套衣服装扮,不同的是,这张照片中的少年人歪着身,嘟唇吻在沈西林的唇上,那刻少年的顽皮在镁光灯的闪烁中定格下来,凝固在这一方寸之中。

沈西林悄悄多洗了这一张,偶尔看看,就会有一丝甜绕上舌尖,融在唇畔,化成一缕温柔的笑意。

无论这世间再多艰难,拥有这一刻甜蜜,也能足以填满心底所有的苦痛。

他无法想象,若没有这可爱少年的陪伴,在北平这段孤独战斗的岁月又会是怎样的煎熬。

但这份感情他不会再让那少年知道,他的时间即将静止,少年的旅途还很长。

对李卫成来说,忘记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地平线下的太阳,放射出金色的光明,就在那明亮的云间,你沐浴着明光飞行,似不具形体的换了,刚刚开始征途……”

沈西林抚摸着照片上少年那俊俏的面容,轻轻吟诵。

“我的小云雀……你很快就……自由了。”

他最终也没舍得把这张照片也付之一炬,而是轻轻折叠起来,塞进烟盒,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就这样吧……

他想。

他觉得有些疲累了,几年前发现身体出了些状况,尽管一直吃药调理,任务巨大的压力令他无法喘息,病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

明天就是决战,不能出任何纰漏。

沈西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在黄昏温柔的阳光里伸展身体,像一只垂暮的老猫。

他打算休憩一会儿,养足精神去对付余下不多的时间,却被一个电话惊醒了。

 

电话的对面冷冷报出一个偏僻的地名,他驱车赶到地点,只见祁瑞宣披着一件破旧的灰蓝长衫,伏在一片荒冢杂草当中,脸扭向地面,脖颈挣出领口,暴露在北平夏日的黄昏里,刺眼的雪白。他如同一个被玩坏后随意丢弃掉的布娃娃,手脚蜷缩着,沾满了灰尘。

沈西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他搬上车的又带回家的,他的脑子乱了,那一瞬间他想了太多,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只觉得窒息。

大褂血污斑斑,但并没有跟肌肤粘黏,明显是刚套上不久。

沈西林机械的解开大褂的搭扣,掀开遮挡,祁瑞宣的身体整个呈现出来。

他雪白的皮肤上,到处都是遭受暴力留下的淤青痕迹。一双手腕被烧灼得焦黑,鲜血淋漓,血凝成痂,又再度叠上新伤,伤痕层层叠叠,如毒蛇缠绕在那失了血色的青白皮肤上。

这是反复遭受电刑留下的痕迹。

那一双写出漂亮文案的纤长手指,此刻也血肉模糊,沈西林不确定是只伤了皮肉还是伤及指骨,只是那漂亮的指尖上血痂已经有些发黑,似乎少了两片指甲。

沈西林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只觉得眼前一切变得模糊,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他忍不住跑去卫生间里呕吐起来,却咳出鲜红的血。

“瑞宣……瑞宣……能听见吗?”

沈西林斜倚在床边,轻抚着祁瑞宣散乱的黑发。

“我没保护好你……都怪我……”

这些天他专心准备行动,无论是李卫成还是祁瑞宣,他都交给自己的心腹手下去暗中照顾,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没气力去质问手下,只匆忙安排了最好的医院让祁瑞宣入住治疗,自己则失魂落魄的陪在病房里。

他知道是谁干的,这是日本宪兵队的手段,但他能怎么办?

他握紧手中的枪,狠狠顶满了子弹。

病房的挂钟发出报时,……

距离任务还有整24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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