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依筝

黑夜拥着守序沉眠,日光舔舐混乱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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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与君知【傲笑红尘X休琴忘谱逍遥游】9

9

傲笑红尘正暗自心乱,苍苍却向前招呼到:“士心哥哥,你怎么来啦?”

迎面走来一名白衣少年,正是之前与逍遥游在桃源仙地相见时遇到的晚辈。

“这是凯风弼羽,他现在可是阴阳学宗的宗主呐!”

苍苍向傲笑红尘介绍。

那少年正要行礼,却怔住了。

“你来星宗做什么?”

他问,稚气未脱的脸上满着戒备,“是来打探,还是要为逍遥游复仇?”

傲笑红尘没有计较少年的无礼,便说:“吾确实要去找他,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逍遥游?他被我们赶到清圣桥去了,等师父把清圣桥关闭,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苍苍插嘴,随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你是来找逍遥游的?”

他松开了拉着傲笑红尘的手,慢慢退开几步,转身跑到士心背后躲了起来。

傲笑红尘的目光转向了那矗立于道域的诡异光柱,陷入沉思。

两个小少年却说起了悄悄话。

“士心哥哥,他救了我和师父师叔哎,我觉得他不会是坏人的。”

“我曾看到他和逍遥游在一起,非常亲密,逍遥游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如今看来,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那时就在筹谋祸乱道域了。”

“可是,可是……”苍苍挠挠头,“也许他们只是在约会呢?”

“你在讲什么呀?”士心哭笑不得,“以后你少和飞渊姐姐在一起玩,被她带得奇奇怪怪。”

“是他刚才讲的,来道域为了和所爱之人约会……”苍苍觉得,这个理由是师父师叔都认可的,再离谱也不会是谎话,否则肯定会千方百计把人留住,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呢?

“傲笑先生,你其实也被逍遥游骗了,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对吗?”

见两个孩子把话题转了回来,傲笑红尘叹了口气:“若找到他,吾会问他这样做的理由。”

“你不肯信吗?”士心走上前,露出手臂上的累累伤痕,“我曾被他们抓去折磨拷打,这是他亲手留下的伤痕。在这之前,他一直是我尊敬的前辈,他总是去桃源仙地拜祭我的祖父,一片重情重义如今看来全是在做戏罢了。”

少年说着,红了眼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便被迫承担起一宗之主的责任,皆是曾经最敬重的前辈所赐,没有人会理解他的迷茫和心痛。

傲笑红尘想起之前遇到这少年时,逍遥游弯下腰柔声讲话的和蔼模样,无法和他施展手段折磨这孩子的画面联系起来。

他只觉得各种苦涩滋味在胸中翻滚,最终汇聚成一股怒火直冲天灵。他抚了抚士心的头顶,安抚道:“吾记下了,等找到他,会一并质问,为何要这般残忍无情。”

“那,那傲笑先生,你要去清圣桥找他吗?”

苍苍小心翼翼问。

傲笑红尘想了想:“劳烦你带吾下山,吾想先去看看道域百姓的生活所在。”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不理解他要做什么。

“吾只是不想过多叨扰宗主……若逍遥游这期间回来,吾自会找他讨要说法。否则,在清圣桥关闭之前,吾也会回去的。”

傲笑红尘解释到,他想看看逍遥游所向往的市井生活,以及……只有从百姓口中,他才能得知道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两天后,傲笑红尘感受到了清圣桥周围的异动,以及那曲熟悉的临江仙响起。他拼尽全力御剑赶到战场,才险险抢了逍遥游一条残命回来。

 

这两天,傲笑红尘尽力为逍遥游疗伤,他本会剑气医病,然而面对逍遥游过重的伤势效果甚微。

逍遥游一直晕迷着,偶尔睁开眼睛片刻,却目光空洞,似乎是意识不清,也许是因失血看不清东西。

他会喃喃说些傲笑红尘听不懂的话,叫些不认识的名字,偶尔也会轻声唤着傲笑红尘,摸索着找他。

傲笑红尘如鲠在喉,不理会又于心不忍,便把锦袍一角放到他的手中。逍遥游轻轻握着,方才安心下来,兀自讲着话。

“傲笑红尘,我看到蒿棘居了……”

他望着洞天透出的穹顶,轻轻说着,苍白的指尖揉着锦袍边装饰的绒毛,“背倚幽篁,面朝浊江……轻舟,白帆,水天一色……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清雅。”

傲笑红尘没有应声,用手在逍遥游眼前轻轻晃动,他眼神迷离,似乎沉浸在幻觉当中。

“桌案上放着你的筝,香炉余烟未散……仿佛你刚离开不久。我忍不住想,你在此处弄筝的样子,你在林间舞剑的样子……我在这里,与你生活的样子……”

他的声音低了,挂着笑意昏睡过去,只留下傲笑红尘独自怔怔出神。

傲笑红尘只感到心痛,却不知道为了逍遥游,还是为自己。

一想到这些日的思念与恩爱换来的相见却是这种情形,傲笑红尘便感到心里像裹挟了块尖锐的石头,每一次心脏的搏动便会搅动得鲜血淋漓,肝肠寸断。

他心中的疑问,爱意,和愤怒甚至憎恶卷成一团,令他不知应该以怎样一种态度去面对曾经的爱人。

他设想了好多次,若逍遥游真是个连小孩子都能忍心下手折磨的大魔头该怎么办呢?

杀他?总归是一场相知相爱,实在下不去手……捆起来交给道域处置,那自己被辜负的情感要如何安置?

不然,等他痊愈了,就先发个战帖狠揍一顿,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虽然有些公报私仇的嫌疑,但傲笑红尘还是拿定了主意,便戴上天虎令面具,试图以另一个身份来解决这件事。

无论逍遥游是否认出他,若到了最坏的情形,至少彼此都不会太过难堪。

逍遥游的情况却愈加糟糕,傲笑红尘有心去求道域帮忙医治,可道域上下对逍遥游恨之入骨,就算会帮忙,怕也难再把他带走。

他也想过带逍遥游回苦境,然而清圣桥关闭了,他几次尝试也找寻不到回去的通道。

傲笑红尘一筹莫展,仔细回想这几次有限的往来条件,也许来往通路在满月时才能开启。

他望向夜空中的一弯峨眉月,算算时间,怎么也要再过五日才到满月之期。

也不知道逍遥游能否支撑到那个时候。

“吾不会让你这样死,吾会给你一个机会。”

傲笑红尘在逍遥游耳边轻声说着,将自身真元一次次度入那毫无生气的身体。

“活下来,把真相告知吾。”

 

天近正午,逍遥游终于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睡了好久,此刻异常清醒。阳光斜斜的照进洞天里,暖着因过度失血而寒冷的半个身子,令他愈发有活过来的感觉。

他勉强转动脑袋,看到一人背对自己坐在洞口,阳光勾勒出他金色的轮廓,只能看出一瀑长发雪白。

原来,他以为自己弥留之际出现的幻觉,竟是真实。

逍遥游默默看了那背影良久,生怕一出声,就会打破此刻美好的幻象。

这身虎纹锦袍和印象里那人的风格相距略远,只是身形与气质,连同简单挽起的发型,怎么看都是那个人。

他隐约记起,命悬一线之际,是傲笑红尘救了他,为此还负了伤,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柔情,伴随着深深关切,便唤出了声:“傲笑红尘。”

天虎令转回身,面具一角折射出一道阳光,晃得逍遥游眯起了眼睛。

随着衣料摩擦声,天虎令来到近前,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所有阳光,阴影黑漆漆的笼罩下来,却不发一语,只是低头盯着他着。

逍遥游满是疑惑,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细细端详了良久,他才敢确认,这就是傲笑红尘啊,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装扮呢?

他隐约记起意识模糊时说了一些肺腑之言,对方怎么回应的,他记不真了。

“你,你……是谁?”

这个问题或许就能得知原因了。

“天虎令。”那人回答,“朝城烽火起,天虎问罪来。”

这个答案非常明显,他不是来赴约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逍遥游只感到心中那股柔情顿时冷却凝固,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他还是知道了,他还是相信了旁人的说法……

之前诸多缠绵与誓言,也不过如此。

一股苦涩漾到喉咙,逍遥游不禁咳了起来,口鼻又呛出了血。天虎令忙扶住他,将真元度进他的胸口。

“既然如此……何必救我呢?”

他强压下这股委屈与失望,用尽力气将那试图救治的人推开。

却见天虎令顿了顿,又伸手在他面前摆动,似乎在试探他能否看到。

逍遥游愈加难过,原来,如果我看不到,或是认不出,他便能以这种正义的面貌理直气壮的来杀我了吗?

这与我的无常元帅,还真是异曲同工啊。

一时间,奇异的默契感令逍遥游感到又甜,又痛,又对自己这斩不断的爱意感到厌恶,便冷笑道:

“戴面具是为了遮掩你不想被人看透的心思,对吗?”

“……”

天虎令见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目光专注,这才意识到,逍遥游此刻恢复了意识,而且思路很清晰。

对一个重伤弥留的人来讲,并不是好事。

面对逍遥游一针见血的问话,天虎令一时不知是该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反省自己的欲盖弥彰。

逍遥游见他不答,继续说到:“谁都会有自己的不得已,我的不得已你可能已知一二,你的不得已,我也可以装作不知。毕竟,我应过傲笑红尘,不会骗他,可不是天虎令。”

本来傲笑红尘念及他刚清醒,还有几分怜惜,然而一提不会骗他,之前积攒的那股无名怒气顿时窜了起来。

明明在理的是自己,怎么反而成了被逼问的那一个!

“巧言令色没有意义,吾已知道你在道域的恶行,看在往日情份上,吾给你分辩的机会。”

天虎令将长剑抽出,立在一旁。

逍遥游看着那映出寒芒的利剑,并未显出惧色,只是心中失望到谷底,淡淡道:“我与你初见,何来往日情份?你要为道域铲奸除恶,动手便是。”

“当真不分辩?”

“你选择了他们……你也选择了他们,我又有什么可说呢?”

逍遥游喃喃着,声音渐弱,他的身体瘫软下去,似乎再没半点力量支撑。

天虎令慌了,他掐住逍遥游的寸关,一面迫使他面向自己,一面再度将真元灌入,生怕他这一睡过去再不能醒来。

毕竟,逍遥游还没告诉他自己做这些恶事的理由,而天虎令还背负着傲笑红尘的承诺。

“你难道,没有什么可交待于吾的吗?”

“不世并……”

不世并就放在身侧,天虎令探身取了过来,放到逍遥游怀中。

逍遥游缓缓抚摸着伤痕累累的琴身,又去抚那断开的琴弦,苍白的指尖将弦一根根轻轻捋过,最终停在一根白灰纠缠的异色弦上,将它绕在指间,依依不舍,如同曾经两人相拥缠绵时,他将傲笑红尘的发丝缠绕在指尖的样子。

天虎令早就注意到那跟弦,前两次相见,这古琴的颜色统一,在第三面时,才多了这根异色琴弦。

他当时只觉得这弦的颜色质感都很熟悉,尤其灰色丝线,像极了逍遥游那山间晨雾般朦胧的灰白发色。

此刻,他隐约意识到,这弦究竟是由什么制成了。

“我死后,将这琴……送到星宗宗主颢天玄宿手中,随他处置。我……没有其他话讲了。”

逍遥游将不世并推了过去,伴随着晶莹一闪,一滴泪水落了下来,打湿了琴身。

天虎令的心骤然缩紧了,曾经相处的每分每秒,互诉的每句情话,都浮现于脑海当中。

吾只是不想看到所爱人之落泪……

再这样说下去,只怕你所爱之人的眼泪就真要落不完了。

“吾……会为你把琴送到。”

天虎令将琴放到一旁,怀中逍遥游的身体越发沉重,几乎用一只手臂已扶不住他了。

“你就不想,再对傲笑红尘说什么吗?”

他终于忍不住,狼狈的点了那个名字出来。

逍遥游无力的扬起脸,深潭般幽暗的眸子此刻泪水浑浊,再次深深凝望着他。

天虎令忽然发觉,他的眼神并非像之前那样看着自己的眼睛,也不在他的脸或者是面具。

他在看什么?

结合方才他抚摸琴弦的动作,天虎令突然明白了。

逍遥游在看他的头发,他曾经赠给自己的那缕灰色头发,还缠绕在发间。

这么久了,他早已习惯了这一缕温柔灰发的存在,没想到,暴露自己身份的竟是这定亲的信物之一。

从一开始,逍遥游便已经洞悉了一切,天虎令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贯坦荡的他竟感到了心虚。

逍遥游却收敛了目光中的恨与怨,垂下了眼帘:“……望他在自己的戏台上,顺遂安好。勿再去演,将真情……轻诺于人的烂俗戏码了……”

直至此时,逍遥游都没有再提以琴为聘的约定。

天虎令却觉得每个字都像是在扇他的耳光,脸上都是热辣辣的羞辱,是他亲口的许诺,是他将认真或是玩笑的选择权交给逍遥游,如今在逍遥游面前做出这种拙劣的演技,对方却看破不说破,为两人这份爱保留着最后一点尊严。

若是说破,一切皆成玩笑。

傲笑红尘这一生的正直与光明磊落,在此刻破碎殆尽。

 

“你……你为何,不肯再做分辩!你……你任何一个理由,他都愿信!”

天虎令只觉得一腔悲愤无处发泄,他将逍遥游搂在怀中,一遍遍问着。

“为何,不肯质问他……不来兑现承诺?为何不问他,怎么没有带琴来聘……为何……”

逍遥游没有再回答,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太累,太累了。

他以为这次劫难过后,无论是侥幸成功,或是惨烈战死,最终都会归于相同的结局。

只是,死在爱人的怀中是完全没有想过的圆满。

虽然对方对自己满是猜忌,甚至不愿以真面目相见……那又如何呢?

这一切,本就是一场戏。

曲终人散,他却等在入相处迎接自己,人生足矣。

天虎令散乱的白发垂到逍遥游的脸上,扫在唇边,如当初临别时那蜻蜓点水般的吻,逍遥游轻轻回吻了那微凉的发丝,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何况,他还留着那缕头发,他还念着与我的结发之情,那么这份情谊,就不曾被辜负了。

“……回去吧。回蒿棘居去,别再来道域了……”

逍遥游望着霞映洞天之上露出的一角碧蓝天际,眸如碧潭满盛了光,仿佛回到了共抚一琴互诉衷肠的那天。

“我想和你一起……遍游天下啊……”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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